是周锦亲自收上去的呢,他见孟绪本就多三分亲切,再说了,他自己也还收过人家的礼不是。
没准是陛下在信里写了一句让孟美人过去呢,毕竟除了陛下和孟美人,谁又知道信中内容,谁又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!
故而,周锦只和和气气道:“那奴才就先行一步。”
反正随孟美人说□□白去,他只管老老实实传话,别的不承认也不反驳,总不会有错。
周锦人高马大,步子也阔,几息之间,就消失在砖红的宫墙之后了。
孟绪这才慢转横波,看向尺素:“陛下那里不好回绝,不过姑姑放心,我自会向柔妃娘娘请罪。又或者,姑姑需要一道圣旨,才不难做?”
这话说的,谁又能回绝陛下?
借尺素十个胆子,也不敢因为自家娘娘的话就抵抗圣命,有没有圣旨都一样。
尺素侧身,让出一径宽深的廊道。
示意孟绪可以走了。
孟绪却是悠哉起来,并不急着挪移莲步,倒交代道:“对了,还要请姑姑回头寻个人,将我的东西送回仙都殿。”
“是。”
尺素从齿缝里挤出一字,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,只竭力自持着仪态。
不就是一个破枕头,这分明是要借机嘚瑟!
孟绪这才徐徐缓缓,走过仙都殿前那缦回的柱廊,身后还跟着个大摇大摆的簌簌。
尺素望着她们的背影,一股气不上不下。这些年她在仙都殿中摸爬滚打,人后固然免不了常常心惊胆落,人前却是风光体面,柔妃身边的大宫女,谁不敬着三分。
今日却是十成十的满腹憋屈。
仙都殿的大太监康云这时也过来了,和她一同看向远去的一双主仆,柔里柔气叹道:“这孟美人现在就接二连三和娘娘作对,还能与陛下鱼雁传书,哄得陛下从咱们殿里捞人,本事不小。来日怕会是娘娘的大患啊。”
尺素向来和康云不对付,“能有什么本事,你少长他人志气,灭娘娘威风。你跟着娘娘这么久了,也不是不知道,咱们陛下就爱这些风雅事,什么鱼雁传书,想是刚巧有了这个兴头,又不拘是谁!”
太监斜着嘴笑哼,落井下石道:“你懂得倒多。操心操心自个儿吧,把人关着还能让她给陛下递去消息,等娘娘回来,仔细扒了你的皮。”
尺素的心就和灌了银铅似的一沉。
自离开甘泉宫开始,簌簌更加满面喜气,这会儿雀跃地挽住孟绪胳膊,凑在她身侧昵昵细语,调侃道:“主子还说陛下不会救你,我看陛下对你好着呢!”
孟绪却是拿玉白的纤手盖住了樱唇,才用低弱近无的虚声在她耳边道:“陛下未说召我。”
簌簌简直要惊掉下巴了,那不成了假传圣谕?
吓得都语无伦次:“那主子这样,陛下问起岂不怪罪,我们还去太液池,主子还叫周公公和陛下说……”
孟绪笑得平静:“不会怪罪。”
虽然明面上无召,可她字字句句也确都不是虚言。
陛下说,若她即刻出现便封她为意嫔,她便让周锦代回话,请陛下多等她一会儿,这又有哪个字圆不上?
甘泉宫与四时亭相去不远。周锦马不停蹄地跑,来回都要不了半炷香的功夫,但孟绪似乎存了心要慢慢走,等等遥见亭中那一双影的时候,日头都似已西移了不少。
簌簌心有惴惴,恨不得走慢点才好,一扭头见孟绪也不甚开怀的样子,小声问:“主子怎么好似有什么心事,您不是说,陛下不会降罪?”
孟绪望着前方,神情很淡:“我只是在想,有的人虽不无辜,却也是……其貌可憎,其情可悯。”
簌簌想了半天,最后还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正见柔妃依依笑偎在帝王身边,才猜到:“您是说柔妃?分明是她先折腾主子的,主子不过是打翻了她的如意算盘,坏了她的好事而已!”
孟绪摇头。
她隐约能感觉到,柔妃对帝王的在意,远胜过寻常求荣求宠的妃子,这会儿看到她,想必要气得不轻,或许当真要与她不死不休了。
不会只是因被分了宠而生怨怒那么简单,而是当她伴驾的时候,帝王却同时也在等另一个女子。
何其令人自哀。
可今日可憎又可悯的或许是柔妃不假,明日又何止柔妃呢?
这宫里的女子,第一重苦难常常是自进宫而始的,更多的苦难却是源于渴盼一个天下最不可能有真心之人的真心。
但,她依然要往——
若真要说可怜,慧嫔岂不更惹凄怜?
好在今日之后,应当会好过不少。
原本孟绪想的是,旁人不知封号的事是她与陛下有约在先,只见她累日来往蘅兰轩送东西,陛下非但不罪,还赐下封号,便知道陛下其实并无多少厌弃慧嫔,也不至处处打压了。
而今却除了封号,还有晋位,或还要谢过柔妃折腾了这一遭。
四时亭中。